童年时期，我住的大山荒村里有个智力障碍少年，一些大人闲极无聊的时候会拿他消遣，以作弄他为乐。方法有时是骗他抽烟，但递给他的烟里其实是藏了一支细小鞭炮；有时是给他一块钱，叫他卖艺，表演见不得光的下流动作。更多的时候是逗他说傻话，比如让他相信他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，他应该有的理想是去监狱，国家管饭，不用被他爹赶着去干农活。久而久之，有人再问他长大了做什么，他终于开口说：“我长大了，要去坐牢，不用下田，有人管饭，吃的还好，里面的人不欺负我，个个都是好人。”大人听了这话，没有不哈哈大笑的。个别正直的大人看到了直摇头，“你们这是在耍猴呢！”
　　以戏弄弱小为乐，看别人犯傻，从别人的傻话中获得乐趣和满足感，不只是乡下粗陋汉子的趣味，在网上可谓是处处都是同道中人。从第一代网红芙蓉姐姐标榜自己是万众瞩目的校花，到第二代网红江湖人称凤姐的罗玉凤自夸极有文化品位，到今天新蹿红的周某宣称“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，这辈子都不能打工”，几代网红赚尽网民眼球，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，帮助很多人打发了无聊的时光。从带给人们欢乐造福于大众的角度来说，他们居功至伟。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场不售门票的专业演出。“咚咚锵！”三声锣鼓响，表演者粉墨登场，极尽自黑、丑化自己之能事——这是工作，当然要卖力；台下的观众捧腹大笑，不忘发个朋友圈“这个傻逼，真招笑！”台上和台下有种不需言说的默契。表演者自然头脑清醒、目标明确，那就是不怕黑，不怕不红，炒红自己，收割流量，早点变现。观众也不傻，明知道表演者在装疯卖傻，可表演效果正好对味，便由着自己的趣味放声大笑，心甘情愿为表演者贡献人气。结果最终是，表演者达成目的，功成身退。芙蓉姐姐一早商业走穴，赚下不菲身价，开始低调享受生活。凤姐凭借人气移民美国，留下空荡荡的舞台。
　　今天，在人们迫切需要新一代表演者登台的时候，周某横空出世了，他的名句非止不打工，还有“和家里相比，更喜欢看守所，里面的人，个个都有才，说话又好听。”这话和我老家那位被作弄的少年口吻，简直如出一辙。和芙蓉姐姐、凤姐心明如镜、主动以自黑娱人来换取利益不同，周某的傻话是无心的，仅有小学三年级学历的他，是真的犯了傻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，从他出狱后直言悔浪费光阴可作证明。明知芙蓉姐姐、凤姐在表演，在“装傻”，大家你情我愿买账围观，倒也说得过去——毕竟，满足个人低级趣味，实属人身自由，何况，不做无聊之事，何以遣有生之涯，未必没有一定的合理性。只是，持续围观“真傻”的周某，甚至等着他签约直播平台，万众期待他再冒傻言傻语、再度出丑来愉悦大众，这和我童年老家的大人围观戏弄那个少年，又有什么分别呢？套用正直大人的话“这是在耍猴呢！”
　　时至今日，文明程度提高的人，都不忍心看身不由己的小猴子“耍猴”，倒是更愿意看手拿皮鞭的耍猴人放了猴子，自己上场扮傻装猴耍一套猴戏猴戏。还是不要再围观出狱后重获新生的周某吧，大众越围观，“真傻”的他被资本甚至亲朋好友利用“耍猴”的时日就越久，对他的伤害，麻木的他即便不自知，大众如你我，难道不会感同身受？
　　看“耍猴”的低级趣味，想一想，还是真要不得啊！■邓小强